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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永远喜欢晓星尘/乔纳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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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晓薛】魂归(一)

【一】


“道长,你认不认识一个,叫薛洋的人?”

“好玩,怎么不好玩?”

“你恶心我?我会怕你恶心吗?不过,你有资格恶心我吗?”

“我骗你,我一直在骗你!谁知道骗你的你都信了,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?”

一句句如刀如剑的前世遗音,如同一场大梦,在晓星尘已破碎零星的灵魂中再一次回响。

就这样吧……魂魄中的最后一丝意识这么哀叹着,魂音轻灵,似是下一秒便要化作清风,就此消散。

却在这时,虚空之中,忽然从两个方向出现了两股力量,呼着晓星尘的名字,召唤着他去往自己这方。其中一个霸道凌厉,带着势在必得的戾气,似乎不是仙家之法。即使魂魄无法思考,晓星尘也知道,这是薛洋。

而另一个,似乎远在天边,却温柔婉转,如母亲的呼唤一般,让晓星尘感到无比熟悉和亲切。

是……师父……?

破碎的魂魄,并没有选择的余力。于是,晓星尘的意识自此分成了两半。一半回到了他自小从师学艺,并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地方,然后在抱山散人的一声长叹中,这一半的意识便陷入了沉睡。只堪堪能感觉到,自己被师父温润的灵力包裹着,维持着魂魄基本的活力不再衰竭,令他安下心来,不再去想其他纷杂是非静静安养。

而另一半,自然是留在了义城。薛洋可没有让他沉睡的打算。反之,在漫无边际的空洞黑暗中,晓星尘时常能听到薛洋与自己单方面的对话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。更多时候是平常的话语,如同他们一同生活的那几年的每一天,仿佛义城还是那个义城,仿佛薛洋还是那个逗他家道长开心的邻家少年,仿佛日子从没有变过,仿佛……他倾诉的对象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锁灵囊中残破的魂魄。

然而尸体与魂魄只能静静听着,连情绪波动也做不到,更加无可能给他任何回应。

因此有时薛洋也是疯狂的。他似乎砸了视野里除了晓星尘外的一切东西,然后揪着尸体的领子,将他从棺材里拽起来恶狠狠地威胁。可冷静下来之后,他又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护着晓星尘的头将他安稳地放回去躺好,手指抚平道袍衣襟的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。做完这一切,又把一片狼藉的房间恢复如初后,薛洋会再坐回棺材旁,一手拉着晓星尘的手,一手拿着锁灵囊,就这么趴在棺材边上,一边输送灵力一边沉沉睡去。

义城这一边的意识,在一声凄厉的“还给我!”中进入了终结。不知是因为失去了一直维护灵魂的灵力,还是晓星尘自己的意志,从这之后,这一半的魂魄也进入了休眠。只冥冥之中,依靠魂魄间微弱的联系,晓星尘感到自己分成两部分的残魂似乎正慢慢靠拢,越来越近,最终会合在一片柔和而温暖的灵力里。

似乎没过多久,也似乎过了一世那么长。当晓星尘以为他将会永远在这黑暗与静谧之中沉睡下去的时候,伴着缕缕檀香,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进来,轻轻地唤他的名字。

“星尘。”

“师父……”

说出这两个字,晓星尘才发现身体又可以自如活动,只是仍轻飘飘的,明显还是灵体状态。

抱山散人看着他复杂的表情,叹了一口气,拂袖在他眼前一挥,四指宽的绷带自行松解,随风飘落,在落地前化作微光消失不见。晓星尘眼睫微皱,随后睁开了双眼,现出里面一对完好的瞳仁。

环顾四周,晓星尘认得,此处所在是山门中的三清殿,方才的檀香,便是从供奉三清的香炉中而来。在他身后摆有一个小案台,上方墙壁悬挂着一块暖黄色羊脂暖玉,想来之前几年,他便是一直存在于此。案台正中摆放有两柄剑。一柄剑镂银霜,璀璨明亮,正是霜华。另一柄则与霜华云泥之别,是一柄木剑,大小只能供孩童玩耍,做工却也十分精致。桃木制的剑身上,有人用稚嫩的笔迹,端端正正的刻着“晓星尘”三个字。晓星尘对它的熟悉不比霜华少,那是他儿时未曾有自己的佩剑时的最心爱之物。也许他能在这里,正是受抱山散人用这柄木剑为引的招魂之法所赐。

想到这里,晓星尘回头再望向恩师,欲言又止。

这是……他第二次违背门规了。

抱山散人虽是满头华发,却身姿挺拔,容颜亦如桃李年华,与晓星尘幼时记忆中相比仍是分毫未改。她看着晓星尘还有些虚弱的魂体,语气有些心痛:“你们这些孩子,一个个都要下山,偏偏却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……还好为师这次留了份心,悄悄在你身上施了个诀,否则怕又是不知多少年后,才能从你新来的师弟师妹口中得知,我这个徒弟早也没了。”

晓星尘薄唇轻抿,像是又想起了上次下山后的事情,垂下了头说:“星尘不孝……”

“罢了……”抱山揽袖轻轻摆手,“山下的事,你那位朋友已经告诉我了。早知如此,当初我就该乱棍把你们打下山去。”

“子琛?”晓星尘惊异,“他怎么会来?”

话刚脱口,晓星尘瞬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蠢。宋岚来过一次,自然知道抱山抱的是哪座山。自己一分为二的魂魄能够融合,多半是宋岚将他留在薛洋身边的那一部分送到师父这里的。

那么……薛洋呢?此念一出,晓星尘又觉荒诞。那个人诡谲至极,总是能绝处逢生,怕是不需要他来关心。

他这番又惊又悟又疑,最后定格在苦笑的表情被抱山收在眼底,像是洞悉了他的思想,也像只是接着刚才的话说:“几年前,宋小友在山下结界外徘徊了几天,才被你十二师弟下山采办补给时遇到。以他的状态,差点引起误会。还好你师弟学艺未精,又返回山上通报于我,这才将你接回。”顿了顿又说:“看来这山门再想清净,要再寻别处洞府做乔迁之喜了啊。”

晓星尘有些愧疚,又恍惚原来一梦一醒间原来已经过了几年,便再问道:“那他现在人在何处?”

抱山说:“你的魂魄先有我法力温养,后有人施秘法,用心头之血加以粘合滋养,两者若是缺一,恐就要别费一番功夫,即使如此也未准能合到一起。而阿箐姑娘的魂未经任何保养,就算是我,一时也没有可靠的办法。宋小友听了后,便刻不容缓地下山另寻他法去了,只让我给你带一句对不起。”

晓星尘微怔。那句道歉固然让他感叹不已,阿箐的情况也让他很是担心。但更令人在意的,却是前面那一句。

“师父说的可是……心头血?谁的?”

心房乃命门所在,心头之血更是精元之结晶,就是普通人若是流失心头血,最轻也会大病一场。对于修仙之人来说,心头血更是尤为紧要。一旦有损,少则灵力衰竭,多则修为大损,严重者甚至可能丧命。那些个丧于他剑下的无辜性命已经是他万死难辞的孽,若是再为了救他害得旁人……

抱山散人摇摇头:“为师不知,是有人对你另一边魂魄进行的献祭之法。只是这法子凶险得很,须是施术者自献心头血才可做成。如此凶猛之法,应是鬼道之术无二。”

晓星尘闻言,震惊地跄踉几步。

“薛洋……”

是薛洋……

晓星尘知道,为了将他的残魂拉回身体,薛洋试过无数法子。而他另一半魂魄安放在抱山这里,自是不可能被他招去,是以薛洋每一次,都必然以失败告终。而在那之后,他总会对晓星尘说上很长一段话。

只记得有一天,薛洋再次失败。这一次,他的声音似乎异常的虚弱。

“道长……你要是现在回来,还能见我断气在你面前。”

“当你发现,自己被薛洋以命换命换回来之后,也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……呵呵……”

薛洋握着锁灵囊,只对他说了两这句话,然后便没了声音,连呼吸声都是微乎其微,似乎是昏迷了。

那天薛洋当然没有死,所以晓星尘就和每一次一样,只当是他换了种伎俩来哄骗他回来。可如今看来,“以命换命”之说竟是险些成真。而晓星尘的表情,也比薛洋想象中的精彩得多,也复杂得多。

如果薛洋当时便死了,晓星尘没了灵力的维护,那一半魂魄即使在锁灵囊中也会活力渐失,慢慢消散。不知多少年后,才会有人来到义庄发现薛洋的枯骨,和他手里空荡荡的锁灵囊。

想到这里,晓星尘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,忙问向抱山:“那……子琛可有提到薛洋?他后来怎么样了?”

在义城的记忆只停留在他那素未谋面的师侄不愿帮薛洋修补魂魄,与薛洋打将起来。想起最后听到的那三个字,晓星尘不由得双拳紧握,掌心沁出了薄薄一层水渍。

抱山散人看着他的眼睛,微微颌首道:“他死了。”

死了……薛洋也死了……?

听到这个消息,晓星尘只觉心中仿若一块巨石坠入深海,拍起水花重重,然后又无声无息地下沉,最后重重压在海底的沙石上,默默掀起暗潮涌涌。个中滋味,说不清,道不明。

直到抱山散人再次叫他的名字令他回神,晓星尘睹了眼三清像前燃着冉冉青烟的香炉,才发现自己竟是一言不发发了一炷香时间的呆,连忙向师父拱手请不敬之罪。

抱山散人轻叹:“浮生一梦,前尘难追。你当初执意下山,最后如此收场,为师问你,你可有后悔走这一遭?”

晓星尘摇头,回答道:“弟子从本心而行,一切皆是因果,并无后悔。”

抱山散人满意道:“不错,我门下弟子,正该如此。”

又说:“为师擅自为你拼补魂魄,驳了你的意愿,现在向你赔不是了。”说罢微微欠身,竟是要向晓星尘行礼。

晓星尘连忙道:“师父不必如此!您也是为了我好,星尘怎会怪罪?”虽然抱山从未向他们这些弟子灌输什么长幼尊卑的观念,但他们从小都对亦师亦母般的抱山散人敬重有加,如此大礼,晓星尘自觉是受不住的。

抱山也不执着,重新直起身形道:“如今时境不同,你可愿再做选择?若是仍不愿归世,为师便亲自做法事送你一程。若是想活,为师也有办法帮你重塑肉身。”

“弟子……”晓星尘突然有些犹豫。师父说的没错,时境不同了。在得知薛洋的死讯前,他还可以将在锁灵囊里冷眼旁观的那些事抛在脑后,淡然归去。而现在,他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想薛洋的一切。

他对薛洋有恨,薛洋也当是恨他如斯,甚至不吝用那种卑劣手段来报复他。

可现在薛洋死了,他又有了活的机会,为什么他一点开怀的心绪都感受不到,反而胸中无比沉闷?

或许有恨是真,其他的……也未必是假。

知他在梳理自己的心思,抱山这次不再催促,只耐心等待他的回答。

又一炷香燃尽时,晓星尘再次向抱山散人行了个大礼。

“请师父替弟子重塑肉身。”

抱山散人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,点头道:“为师这就去准备。”

晓星尘向抱山离去的背影问道:“不知是要多久?”

抱山回头瞥了他一眼,道:“急什么?那人此生罪孽深重,待再世为人至少要十年八载。你且安心在这养魄,到时魂魄入体还可适应的快些。”

被戳穿心思,晓星尘偏头掩唇轻咳,道:“有劳师父了……”

抱山散人走后,晓星尘便回到了养魂暖玉中,听抱山的话静静修养魂魄去了。

是的,他要去找薛洋。这也许不是个明智的选择,但晓星尘决定再信一次,信在义庄那如世外桃源一般平安喜乐的日子并不全是虚幻泡影。就算真的是……那他更要找到薛洋的转世。上一世相遇太晚,如果能在恶果还未播种前阻止悲剧发生,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?晓星尘为人坦荡,既然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注定剪不断、理还乱,那他也不想逃避。

此行一去,救世人,救薛洋,也救他自己。


义城已经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。无人踩踏的街道经年累月,竟生出了不少杂草,最高的已有半人多高。城中冷风吹过,杂草摇摆的影投在夜幕中的斑驳城墙上,更添一分凄凉。

独臂的恶鬼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城中,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秀面庞上苍白如纸,眼神执拗,如癫似狂,所过之处阴气更盛,毫无血色的嘴唇轻碰,仔细听来,原是喃喃着“道长……晓星尘……糖……给我!”等连不成篇的断句。

几年了,他出不去这城,也不愿出去。仿佛一直留在这里,就还能感受到那人存在的痕迹,像是他从没离开过,或是早晚有一天会回来。

忽然,恶鬼似有所感一般,抬头望向远方。过了良久,他的嘴角缓缓勾起,从喉咙中发出一连声的笑,身周阴气霎时如同有了实质般蔓延开来,最终将整个义城笼罩其中。一时间,方圆百里之内以阴气为食的鬼怪皆感受到了这盛极的阴气,纷纷从四面八方赶往此处,妄图分得一杯羹。

百鬼夜行,你若活着,真的能不管吗?

来找我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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